我盯着陶碗底那道干涸的划痕，指尖顺着毒藤纹路摩挲。
昨夜右眼映出的画面还在脑中翻腾——裴昭站在雪地里，冰魄尺横在胸前，脚下是几具被冻裂的尸首，血渗进冰层，像蛛网般蔓延。
他身后站着三队黑衣人，腰间佩刀刻着“极寒”二字。
这不是梦。
我抬手按住左眼，银光在眼底一闪而过。
碗底那点残留药液的流向变了，顺着划痕往右偏了半寸。
这说明昨夜我蘸毒时手稳，毒藤针出得匀，没漏半分。
很好。
起身将碗塞回草堆，我从砖缝里抽出骨簪，轻轻一旋。
耳后穴位传来刺痛，右眼深处的记忆碎片被这痛意压了下去。
我披上素白外袍，兜帽拉低，遮住大半张脸。
袖口露出半截绣帕，银纹毒藤在昏光下泛着冷芒。
守卫在巷口盘查。
我缓步走近，呼吸放慢，脚步虚浮，像病未愈的药奴。
他嗅了嗅，皱眉：“又是来换药的？”
“清肠散还剩些气味，”我嗓音微哑，“听说黑市有凝神丸，能压住眼疾。”
他挥挥手，没细究。
我低头穿过铁门，身后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。
黑市藏在地底，石道两侧摆满摊位。
有人卖残兵断甲，有人兜售禁术符纸。
我绕过一处卖人骨粉的摊子，停在角落。
摊主裹着灰袍，面前铺着块破布，上面摆着三样东西：半卷焦边的纸页、一枚锈钉、一只干枯的手指。
我没碰那手指。
“换《千机引》。”
我声音压得极低。
他抬眼，目光落在我左眼上。
那一瞬，我察觉他袖中手指微动，像是掐了个诀。
“姑娘这眼……”他缓缓开口，“银光不散，不像病。”
我垂眸一笑，指尖抚过绣帕：“家母说，见血光者必得机缘——您说巧不巧？”
他没接话，却伸手将那半卷纸推到我面前。
我接过，左眼银光再闪。
血渍覆盖的符文下，隐有墨迹流动——“龙引三转，可避千机杀阵”。
字迹残缺，但方向清晰。
这不是残卷，是钥匙。
青岩秘境首轮试炼便是千机杀阵，能避阵者，可首入第二关。
“三日后开境，”他忽然道，“持此卷，免首轮。”
我心头一紧。
这消息连姜家都未传开，他怎会知晓？
正欲再问，右眼骤然刺痛。
画面涌入——裴昭带着极寒宗人马，立于断龙崖前。
冰魄尺插在雪中，一道寒气首贯地底。
崖壁震动，石门缓缓开启。
他冷笑：“一个都别放进去。”
我咬牙忍住，指尖掐进掌心。
痛感让我清醒。
“前辈的蛊，该换药了。”
我低声说，同时将绣帕轻轻缠上他手腕。
毒针刺入脉门，极轻，几乎无感。
他猛地一震，瞳孔骤缩。
我盯着他：“噬魂蛊发作时，会梦见自己被活埋。
前三日梦见棺材，第五日梦见土压胸口，第七日……就真死了。
我这帕上毒液，能延它两日。”
他死死看着我，半晌，喉头滚动了一下：“入口在断龙崖，子时阳气最弱。”
我松开帕子，将一包药粉放在布上——是清肠散余药，混了引蛊粉。
他没动，但我明白，这交易成了。
他若想活，就得继续给我消息。
转身欲走，他忽然开口：“你不怕那冰魄尺？”
我脚步一顿。
“怕。”
我回头，笑得轻，“可我更怕等死。”
离了摊位，我拐进一条窄道。
石壁潮湿，滴水声断续。
我靠墙站定，从袖中取出残卷，指尖抚过血渍。
左眼银光微闪，试图穿透更深，却觉一股阴力反冲，眼前一黑。
我立刻收力，冷汗滑下鬓角。
这血渍不对劲。
不是普通血，是祭炼过的。
有人用血封了部分内容，若强行窥探，会触发反噬。
难怪摊主不拦我拿走——他可能也打不开。
我将残卷收好，摸了摸发间骨簪。
三十六根毒针，一根未动。
但我知道，用不了多久，就得动了。
黑市出口有守卫盯梢。
我低头缓行，忽觉袖中一沉。
低头看，绣帕边缘渗出一点黑血，正顺着银藤纹往里爬。
是刚才反噬的痕迹，沾了那血渍。
我面不改色，将帕子翻面，用内衬压住血迹。
这毒若传开，能蚀骨三日。
我不能让它沾到别人。
走出地门，风雪扑面。
我拉紧兜帽，沿巷而行。
远处传来钟声，三响，是姜家晨祭的时辰。
他们还在为姜雪瑶的“失仪”争吵不休，没人知道她己病倒，更没人知道，她的凝火丹早被调包。
我绕过姜家后墙，停在一处废弃药房前。
门虚掩着，我推门而入。
屋内空荡，只剩一只炉鼎翻倒在地上。
我蹲下，从炉底抠出一块焦灰，放在掌心。
这是昨夜她服下的“凝火丹”残渣。
我左眼微闪，看穿灰中灵丝——寒气极重，与焚心散相冲，己在她体内结成冰毒。
她现在每呼吸一次，心脉就被刺一次。
我将灰烬包好，塞进袖袋。
回程路上，我绕道去了城西废巷。
那里有个瞎眼老乞，常年蹲在墙角讨钱。
我蹲下，递了枚铜板，低声问：“可看见姜雪瑶的丫鬟来过？”
他摇头，忽然又点头：“红裙的丫头，昨夜来过，往东街去了。”
东街有家私医馆，专治隐疾。
她果然开始找退路了。
我起身，往回走。
路过一处茶摊，听见两个妇人低声议论：“听说没？
断龙崖那边，昨夜有动静，石头自己裂了缝。”
“邪门，肯定是秘境要开了。”
我停下脚步，买了碗热茶。
滚水入喉，暖意从胃里散开。
我盯着茶面，左眼银光一闪——茶中浮影晃动，竟映出断龙崖的轮廓。
崖底有条暗河，水流呈逆旋，河心浮着一块石碑，刻着“龙引”二字。
我心头一震。
这残卷，不只是钥匙。
它在引我。
回到柴房，我将残卷压在砖下，又把清肠散药粉倒进陶碗，加水搅匀。
这次我没用骨簪划碗底，而是蘸了药液，在掌心写了个“引”字。
字成刹那，掌心发烫。
我闭眼，左眼银光与右眼映魂池同时运转。
三息内，我看见自己站在断龙崖前，手中残卷无风自动，碑文亮起，暗河翻涌，一条虚影从水中升起——似龙非龙，似人非人，额心一点红痕，像血痣。
画面戛然而止。
我睁眼，掌心的字己消失，但烫感未退。
我缓缓握拳，听见自己说：“原来你也在等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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