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湿漉漉的地面上爬起来，不顾浑身酸痛和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，对着那位好心（并且在内心吐槽他）的大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“没、没事，谢谢阿姨！
脚滑了一下！”
他几乎是落荒而逃，一头扎进了地铁站，将大妈那句在脑海里回荡的“天打雷劈”甩在身后。
然而，地铁站并不是避难所。
这里是……人间心声的菜市场。
“又要挤地铁，烦死了……昨晚那把游戏输得真冤……希望今天老板别发现我摸鱼……旁边这男的身上什么味儿啊……”无数嘈杂、琐碎、带着各种情绪的声音碎片，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大脑。
信息过载带来的眩晕感再次袭来，比上午在办公室时还要强烈数倍。
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、无形的音响内部，而音响正在同时播放着成千上万段毫无关联的独白。
他死死捂住耳朵，但这毫无用处。
声音首接在他的意识里响起，物理隔绝不了一点。
好不容易捱到下车，林辰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，脸色苍白，脚步虚浮。
回到合租的公寓，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摸向浴室，急需热水冲刷掉这一身的狼狈和……脑子里那些不属于他的声音。
热水冲刷着身体，稍微驱散了一些寒意和疲惫。
浴室里水汽氤氲，暂时隔绝了外界的“噪音”，让他获得了片刻的安宁。
然而，这安宁很快就被打破了。
“哗啦——”清晰的水流声，伴随着一个粗犷的、带着回音的男声首接在他脑海里炸开：”我靠！
又停水？！
老子泡沫还没冲干净呢！
“林辰浑身一个激灵，猛地关掉花洒。
浴室里只有他一个人，水龙头好好的，隔壁……隔壁是室友老王卫生间的方向。
他能……隔着墙听到老王的心声了？！
这读心术的范围和清晰度，难道还带升级的？！
他屏住呼吸，果然，又一个念头飘了进来，带着几分猥琐的笑意：”嘿嘿，不过正好，趁这停水的一分钟，想想昨晚看的那个小姐姐……““噗——！”
林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，脸瞬间涨得通红。
他手忙脚乱地扯过浴巾裹住自己，逃离了浴室这个“窃听重灾区”。
这日子没法过了！
第二天，林辰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，抱着一种上刑场般的心情走进了公司。
电梯里，他下意识地远离人群，紧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壁，试图减少“信号接收”。
但无用。
他听到前台妹子在心里抱怨高跟鞋磨脚；听到隔壁部门主管在琢磨怎么抢他们组的项目；甚至能“听”到电梯上升时，不同楼层的人零星的心声碎片，像收音机没调好台时的杂音。
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。
工位成了新的煎熬。
隔壁工位的女同事李雪，表面上正在认真核对数据，嘴角还带着温和的微笑。
但她心里正在疯狂刷屏：”啊啊啊气死我了！
张明那个王八蛋！
竟敢放老娘鸽子！
说好昨晚一起吃饭的，消息不回电话不接！
他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，不然我就把他上次喝多了抱着马桶喊妈妈的照片发到公司大群！！
“林辰嘴角抽搐了一下，默默地将椅子往远离李雪的方向挪了挪。
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同事如此劲爆的隐私啊！
而斜对面的程序员赵强，顶着鸡窝头，眼神呆滞地盯着屏幕。
他心里想的则是：”这个Bug到底出在哪……第十遍了……是不是该考虑提离职了……不行，离职了房贷怎么办……唉，还是再苟一天吧……“林辰同情地看了赵强一眼，感觉自己和他一样，都在这个名为“生活”的泥潭里苦苦挣扎。
就在这时，项目经理张权端着茶杯，踱着步子走了过来，脸上挂着熟悉的、看似和蔼的笑容。
“小林啊，昨天那个方案我看过了，整体不错，就是细节还需要打磨一下。”
张权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年轻人，要多用心，要有追求嘛。”
若是以前，林辰可能会觉得这是领导的勉励。
但现在，一个截然不同的、带着算计和冷漠的心声，同步在他脑海里响起：”这小子最近状态不对，正好让他把这个吃力不讨好的烂摊子接过去。
做好了是我的功劳，做不好……哼，优化名单上正好多个名额。
“林辰的心猛地一沉。
又是优化名单！
他抬起头，看着张权那张虚伪的笑脸，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。
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他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，看着张权满意地背着手离开。
一整个上午，林辰都心神不宁。
他强迫自己对着电脑屏幕，但文档上的字一个也没看进去。
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张权和苏清月关于“优化”的心声，像两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他不能坐以待毙！
可是，他能怎么办？
冲进苏清月的办公室，告诉她“我听到你心里想炒我鱿鱼了”？
还是去找张权对质？
谁会信？
他们只会觉得他疯了。
临近午休，办公室的气氛稍微活跃了些。
林辰正准备随便点个外卖，忽然，那个清冷的、他己经有些熟悉的心声，再次突兀地插了进来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烦恼：”……那份关于星光项目的背景调研文件，明明记得存档了，怎么到处都找不到……下午开会就要用……“苏清月！
林辰精神一振，几乎是本能地集中了注意力。
他“听”到了关键词——“星光项目”、“背景调研文件”、“找不到”。
这是一个机会！
一个或许能改变她对自己看法，扭转“优化”命运的机会！
他立刻在公司的共享服务器上搜索起来。
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，心跳因为紧张和一丝期待而加速。
他必须在她开口向别人求助，或者因此影响工作情绪之前，找到那份文件！
几分钟后，林辰长舒一口气。
找到了。
文件被误上传到了一个冷门的公共文件夹，搜索时不容易被检索到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拿起手机，点开那个他偷偷置顶却从未敢主动发过消息的头像。
措辞删删改改，最终只发了简单的一句：“苏总监，请问您是在找星光项目的背景调研文件吗？
我好像在公司服务器的‘临时中转区’里看到了。”
点击发送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林辰紧紧握着手机，感觉手心都在冒汗。
他会收到怎样的回复？
是疑惑的追问“你怎么知道”？
还是……一句简单的“谢谢”？
几秒钟后，手机屏幕亮起。
苏清月回复了。
只有一个字。
“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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