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身后女子清雅温和的声音,斐容沛背脊一僵,有些别扭的将脖子解放出来。
扭头朝身后看去,眸中闪过一抹惊艳。
擅长肖像画的画家总喜欢剖开肌理,用他的眼睛去刻画皮囊下不一样的灵魂。
他眉眼间与斐宴有几分相似,气质却与之大相径庭,斐容沛眉眼更深邃沉郁,看向人的视线有一种活人微亡的淡淡死感。
周身气质忧郁,齐肩卷发随意扎在脑后,挂在鼻梁上特意下压的眼镜,完美掩饰他看人时眼底的锐利。
他走下椅子,顺手从靠窗的桌上拿起一支铅笔、一本速写本。
手下快速描摹着什么,还不忘问她,“你刚才说帮忙,你能帮什么?”
蒋蓉蓉往前走了两步,将怀中花桶轻轻放在地上,抬手指了指那悬着的绸带。
“帮您…把椅子扶稳?”
倒是出乎意料的回答,旁人见他上吊要吓疯,她倒是有趣。
略带沙哑低沉的声音有一丝好奇,“以前没见过你,新来的?”
“是。”
他目光落在她脚边的木桶上,瞧着满桶乱七八糟的花,弯腰拿过墙边靠着的手杖。
他脚跛的不厉害只是有些重心不稳,杵着朝她走近显得有些落拓不羁。
“刚入职就被欺负了?”
“眼角还是红的,要是还觉得委屈,这长绸丝滑,你要不要上去挂挂抒发一下情绪?”
蒋蓉蓉闻言,愣愣的眨眨眼,她耳朵没听错?他方才吊在那儿,是在抒发情绪?
别人喝酒解忧,他上吊消愁?
还毫不吝啬的让她也吊一吊?
见过喝酒能封官的,没见过上吊能消愁的,她尴尬的笑了笑,“承蒙您宽厚,事务在身,我就不去试了。”
好不容易重活一次,她疯了把自己吊上去?
抱起木桶走到桌边,她手脚麻利就着现有的花束开始插花,动作熟稔又迅速。
简单的野花在她手里,随着修剪和扭曲形态,富有古意的花艺在桌上渐渐露出雏形。
见斐容沛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,她停下修剪花枝的动作,抬眸看向他,“方才打断您消愁…不对,打扰您抒发情绪,我很抱歉,待手里活儿忙完我就走,您还有其他吩咐吗?”
“其他没有,就是想问,你身上用的是什么熏香,自己调制的?”
斐容沛方才走近几步,留意到了她衣袖上独特的荔枝味熏香。
他对特别的东西都喜欢收藏。
蒋蓉蓉点了点头,她用的是前世侯府古香方,可现代好的沉香太贵,她抠搜的改良了香方。
他纤长的手将速写本一页纸撕下,递到她面前,“用这幅画像和你换熏香的配方,你觉得怎么样?”
“这是油画的意向线稿,若是你觉得可以,十日后来我这里取画。”
“画像?”
蒋蓉蓉从未画过像,好的画师很贵,前世侯府丫鬟更是贱籍,她没有资格请人给她画像。
她生出浓烈好奇,油画在原主的记忆里,好像还是西洋那边的画法。
她手上有修剪花枝沾染的水,在衣袖上轻轻擦了擦,方双手接过薄薄的纸。
纸张上黑白色的线条借用暗影,将捧着一桶花束的她描绘的惟妙惟肖。
画中女子一身气质华素典雅,目光直直看向画外的人,一双桃花眸里带着浓浓惆怅和迷茫,手中斜抱着的花束名花野草并存,绚烂又带着苍劲的生命力。
“好,您给我一张纸吧,我现在就可以写给您,”蒋蓉蓉很喜欢这幅小像。
她抬眸看向对方,“先生这幅小像可以先给我吗?”
“可以,”得到想要的东西,斐容沛唇角上扬。
按照市场价,他的画市值最少也是在三百万以上,对方不亏,等他死了价值应当更高。
“落地窗边书桌上有纸笔,你写好留在桌面上。”
斐容沛抬手指了指位置,上楼前回身看了一眼她插好的花,眼里露出一丝赞赏。
心想她刚入职应该还没给她派活儿,便道:“从明天开始,我这里的花艺,由你来负责,这事儿我会和陈管家交代,你记着就成。”
“好,”蒋蓉蓉颔首答应。
好的画师可是花钱都请不到的,今天是她占了大便宜。
看了一眼画像,她乐滋滋的小心收起。
仅此一次交易,下不为例,她还是需要严守豪门求生第一条,和主家男性保持距离。
插好花艺收拾好卫生,快到中午饭点儿了,她忙到落地窗边。
见桌面摆着笔墨纸砚,旁侧垃圾桶里堆满了写废的纸,有些掉在地上。
她捡起摊开的一张,上面草书密密麻麻写满了“赍志而殁”。
她蹙眉扔回了垃圾桶,使劲儿擦了擦手,这词儿说的不就是她吗?晦气!
悄悄瞄了一眼楼上,见没人留意她,她提笔匆匆将荔枝熏香的配方写下。
末尾备注一行小字“此香方有静心舒缓疲劳之效,熏衣半刻即可,亦可制成线香。”
正值饭点儿,蒋蓉蓉揣着自己的小像回到斐宅小食堂。
打好了饭菜,却发现上午还对她言笑晏晏的人大多变了脸色,就连刚刚进门碰见的陈管家,看她的眼神也有点奇怪。
年轻的佣人这会儿抱团儿疏远她,时不时的交头接耳小声蛐蛐儿。
年龄大些的叔叔阿姨则偶有看她一眼的,皆沉默不语。
蒋蓉蓉觉察到了不对劲,应当是她离开这一小会儿时间,发生了什么。
她选了些微靠近几个人的空位,竖起耳朵仔细探听。
“哎,她坐过来了,别讲了,吃饭吃饭!”有人打断正在说话的另一人。
“哟,敢做还不敢说了,我他妈在后厨帮忙累死累活,一个月底薪只有一万,她呢,泡个茶薪资翻了四倍,一个月直奔三万二,她哥司机兼保镖薪资高我都认,她凭啥?!”
一个年轻的男佣人恨恨的不满,“大学靠抄袭论文毕业的,学院出来的败类,拽的二五八万,我呸!”
“她泡茶是有真本事在身上,你瞧不上你去泡呗。”
同在一处吃饭的保安小宇看不惯,端起餐盘挪远一段距离。
临走还不忘扭头冷言嘲讽了一句,“陈管家都说了,让你们闭嘴,小蒋学院那边没有发正式通报,你们一个个的,嫉妒别人一来工资高就酸。”
“她进来那天就是你带她登记的吧,她给你啥好处了?你替她说话!”
小莉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蒋蓉蓉方向,发现她低头安安静静的吃饭,这个时候竟然还吃的下!装什么!
她气的牙痒,扭头朝地上呸了一声,“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,去一趟容沛先生的二号楼,还给自己揽上花艺师的活儿了。”
“真是狐狸精,到哪里都能勾搭。”
“小莉,你少说些,陈管家说了不让你说出去,你非说,你看现在大家都知道了,”小余有些害怕,扯了扯陈小莉的袖子,她也有点嫉妒蒋蓉蓉,但是没想引人注意。
“我说什么了,我亲耳听到舅舅接了容沛先生电话,让他安排她以后负责二号楼的花艺。”
“要不是今天我给了她这个机会,她能占这便宜吗?”
陈小莉甩开小余的手,将餐盘朝着桌上砸的砰一声响,“还有她抄袭的事儿,是我堂妹今天亲口告诉我的,她就在明德大学念书,这事儿还能有假?”
“有些人就是披着羊皮的狼,装什么小白兔!”
“你们自己搜明德大学的校园贴,那里面挂着的抄袭狗照片,看是不是她蒋蓉蓉!这样的人能进斐家?我呸!”
蒋蓉蓉端起餐盘旁一杯粗茶漱口,扯了纸巾擦了擦嘴角,环视一圈看向她的人。
抬眸看向狠狠瞪着她的陈小莉,平静反问,“陈阿姨,给容沛先生准备花艺是周师傅的活儿,何曾是你让给我的机会?”
“我他妈才二十五,你叫谁阿姨!”
“当然是叫你呀。”
蒋蓉蓉看着她愤怒咆哮,唇角微微一笑,屈指轻轻敲了敲额角,“嗐,瞧我这记性,今日上午那桶被拆的乱七八糟的花艺,原是你从周师傅手里拿的,你却给了我,让我帮忙送去容沛先生那儿。”
“怎么,你是觉得周师傅花艺高超薪酬多,想借我之手砸了人家饭碗?”
“我没有…你别张嘴就造谣!”
陈小莉想冲上去撕烂她的嘴,不知道被谁绊了一脚,趴在桌角上疼的抽气。
她原本想把毁坏花艺的事儿栽赃在她头上,谁知对方直接说她要害周师傅!
“陈阿姨,这就是你的不对了,就算陈管家是你舅舅,你也越不过他老人家,去处理这宅子的老匠人吧?”
“小余,你当时也在场,我说的可有半句假话?”
刚刚敢趁人不备伸脚绊陈小莉,她不信她不想报复?
小余瑟缩着不敢出声,但也没反驳她。
对蒋蓉蓉来说,这反应已经足够了。
她徐徐站起身,一字一句清晰无比,周身气势逼的对方后退一步,“陈小莉,你目无尊长,置陈管家身份于何地?”
“践踏同僚成果陷害他人,人品又是何其低劣无耻?”
“你又有何颜面,继续留在斐家?”
见周师傅气的摔了餐盘狠狠瞪着陈小莉,蒋蓉蓉眼里含笑。
她抬手轻轻拍了拍对方摇摇欲坠的肩膀,附耳杀人诛心,“接下来,周师傅的怒火,你一个人可得好好扛,你觉得你的舅舅,会保你吗?”
原本埋头吃饭观望的人,见新人是个骨头硬的,哪怕心里有不平衡面上也收敛了一些,也有人颇为赞赏,“这嘴,爽的跟切瓜似的,得劲儿。”
蒋蓉蓉走到门边,回身看向一屋子人,“至于诸位关心的抄袭一事,学校既未发正式通文,真相如何,不妨再等等。”
        
        
        
        
     
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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